刺青与纹身 | 皮肤上的边缘美学

日本刺青，也叫纹身，是东方传统美学与历史文化沉淀后的产物，是一种以全身肉体为展现美轮美奂图案的美学载体。但只要说起刺青，能心甘情愿将其归入传统美学之人，想必不过寥寥，而能以从容姿态将之视为一种纯粹艺术的，更是凤毛麟角。

中国古代开始就有关于纹身的记载，《越绝书·外传本事》记载：“越王勾践，东垂海滨，夷狄文身。”先秦时代以来，出现了黥刑。宋朝时期，纹身刺青貌似被大众所接受，如岳母刺字以示志向，《水浒传》中则多为江湖好汉所热衷。

刺青真正成为一种艺术形式，那就要要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的日本，当时已经形成了其雏形，但无论从社会地位还是宗教层面来看，过去刺青都是一种常用的身体装饰。到了江户时代，开始用于在罪犯的胳臂上纹上刺青以显示其有前科，加上后来极道文化（日本黑帮）的兴起，暴力组织总是用刺青表示对组织的忠诚，刺青已经完全带上了反社会的色彩。

因此经历了多个世纪发展，特别是在亚洲人的意识形态里，刺青依旧伴随着“反社会人格”的直观感觉，始终无法成为让道德标准认同的主流艺术文化，从根本上摆脱不了与极道文化的瓜葛纠缠，这是社会共识。其次，刺青的印记一旦形成，始终都是醒目的，日后若是后悔，也只能带着“病态”的美感，就成了去不掉的折磨。另一方面，“花钱买罪受”可谓是最常见的反刺青理由，刺青的面积越大，价格相对越高，受的痛楚自然也越重。从古至今，“心安理得”与“皮上艺术”从来都不是能轻易共存之事。

关于这种“皮上的边缘美学”，不同文化孕育出的刺青也大相径庭。例如泰国的刺青跟佛教文化密不可分，法师在徒弟身上刺上经文符咒，就得到了师傅的法力保护，刺符法术流传至今，已经转变成一种佛教及美学艺术的结合。

由于刺青是源于日本的，所以很多西方人认为的亚洲主流风格，是日式传统风格。而日式传统分新式传统和老式传统，新传统是在老传统的基础上加以改变，对比色运用更多元化，色彩的变化新颖，构图结构变得复杂多变，色块过渡更加强烈，视觉冲击增强。而老传统相对来说就显得简单，大气。日本纹身最典型的特点是覆盖全身的纹身图像，这些图像多取自于历史或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形象，传统的神，人物，鬼，兽，妖魔，火，水浪，大部分以一种如花道般精致的民间工艺表现出日本传统的艺术风格－浮世绘风格为主，它同时也造就了日本纹身艺术在当今世界上独树一帜的特色。

中国的刺青艺术，经过长时间的提炼与磨合，也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就是带着浓厚中国色彩的水墨画风纹身。真正精于水墨画风的纹身师创作的抽象泼墨纹身，把不规则的线条、图案与形状以泼墨的形式来展示，大量运用到中国水墨画中的意象，如鸟、马、鲤鱼、花等动植物的纹身作品当中，带有很浓烈的中国风。

“我从皮肤开始，是因为我觉得要想研究纹身，你一定要仔细观察人类的皮肤。”苏珊娜·卡姆希克说道，这位瑞士人类学家将纹身当成一种独特的文艺美学。“我们的皮肤很神奇，它是一种特别的画布。”她觉得有必要用不同的眼光来看待这些染墨的身体。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我们能在大量的文化与传统中看到纹身或刺青。但是纹身作为一个强烈的主题，目前也才刚刚成为艺术与设计类展览中的主题。

卡姆希克指出早就有很多艺术家在自己的作品中展现纹身了。“纹身的美学一直是他们的灵感来源，从很早开始就是这样。人体作为一项艺术主题有着悠久的历史，在人体上作画也不例外。” 纹身现在越来越时尚，我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对自己的皮肤遮遮掩掩，它已经成为一种交流媒介。人们会把纹身纹在身体不同的位置——你选择纹在不同的部位，传达的讯息也不一样。

“我们对以前的纹身了解不多，它们不会像名画那样被保存在博物馆里，所以我们没法对它们进行评价。”卡姆希克说道，“对于做纹身的艺术家来说很不容易，他们的对象是会睡、会吃、会死的人类。很多的纹身并不能称之为艺术，但也有不少纹身应当被当作艺术来对待。”她认为应该有更多针对纹身的艺术评论。“做的好的话，纹身可以和身体、纹身者、或纹身者的性格融为一体，展现出它的美学、内涵以及整个历史。这一切都可以相互交融，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整体。这是一种任何东西都无法媲美的艺术品。”

纹身再度受到关注，有一部分原因在于这是一种探讨身体意象的艺术。直到今天，纹身仍是一种强有力的工具，例如纹身能够帮助女性遮掩乳腺癌手术留下的疤痕。这一类的纹身也许会在我们的社会越来越普遍。”

实际上，刺青有“邪性”亦有“佛性”。雕佑西三代目，是享誉世界的日式刺青大师，他曾提出“守破离”的艺术理念并为人广为推崇，保持传统，尊师重道，在学习的过程中不断突破以形成自我的风格，最终达到“离”的超脱、升华。在纪录片《刺青人生》中，刺青不再是猎奇肤浅的文化，刺青秘技的背后和为人做事同理，在这位满身刺青的老者口中，鸡汤式的训言反而字字珠玑。雕佑西三代目说：“艺术之前首先要做好匠公，对基础技术的训练是没有捷径的，要做的就是不断走弯路。刺青必须有充分的知识储备，而知识来自读书。

假如说想要一个全身的纹身，即使每个星期花上数小时,纹身师完成这样的一个纹身也需要两年的时间。刺青的设计不同，进行手术的次数也各不相同，所以一副完整的刺青要经过多次手术才能完成。在卫生管理方面，在日本正规的刺青工作室，使用的刺青针、刺青色素、刺青等均为一次性的，其他器材同样也是由高压蒸汽杀菌器全部消毒处理过。这样看来，刺青这种严肃且认真的艺术形式，也是人生态度的一种体现。

纹身古称“涅”，在单调的皮肤上刻画出理想中的画面，在疼痛中涅，成为人生的永恒。它是自我产生新的希望，新的寄托，新的开始，仿若人生图腾，是具有一定的边缘性的综合艺术形式。

刺青文化在西方国家是一种个性的象征，而这种个性里包含着对亲情，爱情，事业以及宗教信仰的态度。现如今，纹身不再是社会的象征，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寻求属于自己的图腾刻画在身上，这些刺青都有着各自的意味，它们不只是一种装饰，更是关于自我和独立的宣示。每个图案对每个人的意义都不一样，可以是一种信仰，一种纪念，借以强有力的向外界宣读自己的人生经历。它们有时是人生态度的具象，有时则是重要事件、地点或人的纪念物。即便肉体衰老，这些图案的主人依然能够借此追溯自己过去的历史，而他们的刺青也将随着年岁的增加，继续在皮肤上生长蔓延，从而实现了从刻板印象到人体艺术的转变与升华。

虽然老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说刺青纹身是一种不尊重的表现可以理解，但也请不要用有色眼镜去看待有纹身的其他人，外表只是一个人诠释自我的一小部分。不认可，请不要诋毁；不喜欢，请不要践踏；不爱，请不要伤害。

参考资料：

1.《纹身：150年的人体艺术》

2.《命途多舛的皮上艺术》

3.《“没看到这些文身，你就不能真正地认识我”——皮囊之外的隐秘图谱》

4.《刺青秘话：雕佑西三代目｜ASIAN CULTURE》

5.《Tattoo | 是时候摆到在明面上谈了》

6.《现代刺青风云传》

7.《VICE 亚洲精选：泰国法力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