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何小萍的精神病怎么最后好了呢？

《芳华》电影看过以后，本想再到严歌苓同名原作里找找感觉，不成想严歌苓的这个作品仅只是看了前几十页，就看不下去了：拖沓，凌乱，饶舌。《芳华》作品还依稀可见严歌苓其他作品如《扶桑》的叙述结构影子，但是早已不见之前作品于散淡、舒缓间流溢的精气神儿了，更谈不上尺幅之间尽显传统画面的紧致、精巧了。如若不在冯小刚这样有“大刀阔斧”气魄的导演手里揉捏一番，真不知道《芳华》这个作品怎么让人坚持读下去？尽管作品文字上的细腻、细节展衍方面要比电影更具先天优势，但说实在的，《芳华》电影却结构明晰、气势充沛，给人印象简洁明快啊。

就电影《芳华》，别的不谈，只谈何小萍为何在获得英雄称誉之后，却语焉不详地患了精神病？我甚至觉得，这也是严歌苓作品中绕来绕去、欲言又止的中心话语，但在冯小刚导演的手里，显与隐，粗狂与细腻，暴力与柔美，都巧妙地浸润在导演鬼斧砍斫的结构间了。

电影里对何小萍的精神病，只是医生的一句话“她可能受了刺激”。语焉不详啊！很多时候被人认为，是何小萍在前线战地医院看到太多血肉模糊的惨状，或是受不了士兵生死之间的对生命的绝望无助眷恋。然而，即便这可能成为一种刺激，但我认为有更可靠更深层的原因可以理解何小萍精神病的根由。但这必须得借助《芳华》电影结构来窥伺因由了。

电影开始的叙述就表明，何小萍为啥要到军队文工团来。她的父亲下放农场劳改，母亲改嫁，受姐妹欺负，何小萍在社会上已经没有归宿感、位置感。在70年代，集体主义精神充斥到社会运动的各个层面，也几乎是所有社会机构团体存在的最强力支撑。联系到父亲被排斥到这种强调政治集体精神之外的切肤之痛，孤身一人的何小萍将寻找栖身之所的目光投向军队这个堡垒式的集体，是再自然不过了。事实上，何小萍也确实在文工团集体中获得了林峰的关爱、呵护，尽管文工团的其他人都瞧不上她、把她看作集体的“一个笑话”。何小萍对林峰的情感，可不像林峰对何小萍的情感那么简单。剧情发展表明，何小萍已经逐渐将这种被关爱、呵护的情感，试图向爱情方向拖过去。

但是，林峰一场“流氓”遭际，尤其是组织，或者干脆说是集体，因为文工团已经彻底这个昔日光辉无限的活雷锋林峰同志彻底废黜！当观众都在为林峰唏嘘不已的时候，其实最该接受体察细观的是何小萍！她受了致命的暗伤，这个集体中唯一能给予她呵护、关爱的人遭受了不公正的唾弃、贬黜、流放。所以，何小萍对这个集 体“寒心”了，甚至拒绝出演A角儿。

然而，何小萍显然无法抵御集体给予她的强大力量。当她被团政委牵着手站在舞台中央位置的时候，周围是野炮、战车、群山、洋溢激情的集体，从无数方向给予她信任、鼓励、赞扬的时候，何小萍不会体味不到集体精神的无限和崇高。她也正是带着这种赐予的集体主义精神力量奔赴前线野战医院的。

战争历来不讲理性和诗意。尽管残酷让何小萍还是惦念着林峰的生死安危，但血肉横飞令人窒息的生死瞬间，我们看到何小萍在俯身庇护年轻战士躯体的刹那，似乎克服或者说超越了对个体死生的恐惧和怜悯，这难道不是血与火中得到锤炼的无畏集体主义精神么？由是而言，我们怎能说何小萍在战场上受了这种刺激，就患了精神病呢？这说不通啊。同时，在战场的另一端，是林峰怀抱火焰喷射器，目光坚毅仰望天空：能于这战场的血与火中牺牲，我林峰将作为英雄被传诵，也将被何丁丁一次次想起。冷静一点儿看，冷静一点儿想，残酷战场的两端何小萍与林峰，都坚定地伫立于英雄的集体主义精神之域。这不必怀疑。

问题恰在于，这一克服或超越是发生于一个特殊的空间。当战争的硝烟淡去，当日常的明媚让每个人都可以独自沉思，忆记一生美妙的或是隐秘的伤痛的时候，个体生命对关爱、呵护、栖身之所的渴求，无不希望在这个日常蜂巢样的秩序里获得位置感。事实也正如此，在文工团的最后一晚，酩酊大醉的集体虽然充满难舍难分的悲情，但却已经无法遏抑每个人朝向未来的纷纷窥伺、憧憬。同样地，精神病的何小萍其实已经失去了自我选择的能力，但她在这一时刻的旷野独舞很是令人动情动容，这其实也是何小萍为文工团生活昔日重现唤醒个体意识的一刻。何小萍，她需要从迷途中回来！

日常的图景在面前展开，我们看到何小萍的精神病消失了。林峰于生活艰苦落魄里，懂得了日常，理解了跟别人私奔的老婆。这是两个于日常一无所获的男女，但他们需要的是同一样东西，个体的关爱与被关爱，呵护与被呵护，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相互支撑和心灵抚慰。“要你抱抱”，藉此，完成了对两个昔日英雄内心软柔部分创伤的修复。

所以，总而言之，我认为，当初何小萍到部队文工团参军，希冀或者说渴望得到的是个人式的情感归宿或庇护，但这种情感所得却因为林峰被废黜、流放而轰毁。后来，偶然经验到集体精神力量或归宿感，随着时代和平的安宁日常的到来，却又变得不合时宜、无足轻重正如林峰这个战斗伤残英雄落魄街头任人欺侮。集体作为何小萍这这个英雄的栖身地，如今正像文工团那个人走一空的大厅，加上集体曾经蛮横留给她的“暗伤”，孤独凄然怎能不压垮内心惶惶、了无着落的何小萍？！

于是，她就有了精神病。

那么，从结构上看，导演显然也是围绕这个因由，以电影的后半部来“修复”何小萍的这一暗伤。整篇文章我说得很是绕口，其实就是如下这么一个意思：对集体主义而言，它一直存有对个体暴力剥夺的特权，而且集体给予的越多，它对其的暴力剥夺就愈猛烈愈纯粹彻底，直至要求个体献出它所有的个性或自我。文工团从何小萍那里剥夺了她的林峰；因为林峰太雷锋太荣光了，集体以更苛刻的暴力剥夺了林峰对丁丁的爱的欲求；尤其是战场上准备成全自己时候的林峰，必须以牺牲献祭的方式，才能获得个人隐秘的那一部分。这底里具有怎样悖谬且震撼的冲击力啊